张灵
摘 要：《中国奇谭》系列动画自上映哔哩哔哩网站就受到观众的一致好评，《小满》作为其系列的第五集，也吸引了观众的观看与热议。其朴实无华的动画风格，却饱蕴深意，堪称《中国奇谭》系列之最。本文通过分析动画《小满》中的人物造型、角色性格、场景环境等方面的色彩设计，以及其蕴含的意境之美、天人合一的哲学意蕴，旨在挖掘片中蕴含的中国优秀传统色彩和古典美学，以此为中国动画提供一定的借鉴意义。
关键词：中国动画；
传统五色；
古典美学
Abstract：
"The Chinese Legends" series has been well received by viewers since its release on Bilibili，and "XiaoMan"，the fifth episode in the series，has also attracted viewers" attention and heated discussions.Its simpleanimation style，but profound，can be called "The Chinese Legends" series of the most.By analyzing the color designof character modeling，character character，scene environment and other aspects of the animation "Xiao Man"，aswell as the beauty of artistic conception and the philosophical implication of the unity of nature and man，this paperaims to explore the excellent traditional Chinese colors and classical aesthetics contained in the animation，so as toprovide certain reference significance for Chinese animation.
Keywords：
Chinese animation;traditional five colors;classical aesthetics
2023 年1 月22 日（農历初一）哔哩哔哩网站上映了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制作的系列短片动画《中国奇谭》第五集——《小满》。《小满》是由陈莲华、周小琳两位导演共同执导，讲述了一位叫小满的孩子在河中与朋友嬉戏时，受到一条大鲶鱼的惊吓后不敢再和同伴们游泳。一次在枯井的冒险中意外获得一枚破碎的鲶鱼瓦当。小满捡回瓦当细心黏合后，在梦中遇见鲶鱼。鲶鱼友好地为小满捡回丢失的小球，并与小满成为朋友。第二天，小满和妈妈一起逛集市，再次遇到了鲶鱼，才忽然意识到让自己害怕的“怪物”也不过和集市里的生禽一样任人宰割。至此，小满完成了对“怪物”的识别和恐惧的克服，完成了一次心理的成长。此片表面上是一部讲述儿童如何与儿时恐惧共存并克服恐惧的故事，但其蕴含着更深层次的传统美学与人文哲思，如将孩童恐惧艺术化地表达以及体现人与自然共生共存的另一深意等。童趣的表现风格和浓郁的传统色彩既贴合了大年初一中国合家欢的节庆氛围，又展现了我国深厚的古典美学思想。
动画短片《小满》一经上映，引发众议。大部分观众认为《小满》过于简单质朴，并无新意。少部分观众则认为《小满》才是代表了中国动画的水准，既体现了中国动画制作的匠心精神，又富含中国深厚的传统思想意蕴。《小满》独具匠心的美术制作和故事所蕴含的观念都植根于我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和民族精神，片中所有的灵感元素都能在古画、古籍中找到蛛丝马迹。
1 动画《小满》中的色彩设计
《小满》中的美术设计灵感来源广泛，博采众长，却又遐迩一体。在短片中既能看到典雅大方的唐宋古画的影子，又有色彩热烈的民俗画的元素，其中还大量出现中国古代传统的器物形制，例如瓦当、架子床、屏风等。《小满》的拍摄手法和美术设计都采用了中国早期动画较为纯朴的表现方式，整部动画的人物造型、动画场景都是以剪纸的形式结合照相机逐帧拍摄的方式所呈现的。其美术设计的元素包含了古画、漆画、剪纸、年画等中国传统艺术形式，而其中最为值得细究的就是其色彩的运用。影片当中大量运用了中国传统色彩以及搭配样式，而中国传统色彩起源于中国传统的“五色”观。
1.1 “五色”观的起源与基本内容
中国传统的“五色”观中的“五色”指的是黑、白、黄、青、赤五种色彩，“五色”观的色彩体系融合了先人对自然规律的观察和社会礼制的归纳，是在长期生活实践和积累中不断完善的色彩理念。《周礼· 考工记》是最早归纳颜色的古籍之一，书中提到东、南、西、北、天、地六方位的颜色分别对应青、赤、白、黑、玄、黄。《尚书· 益稷》提到“采者，青、黄、赤、白、黑也；
色者，言施之于缯帛也。”五行理论中，五色与五行、五方等都有着一一对应的关系，被人们接受并运用在日常生活当中，至今传承千年，形成五行学说中的一部分。所以“五色”观蕴藏着深厚的中国哲学、生产劳作、宗教信仰等，是古代中国人民智慧的结晶和极具文化特质的视觉符号系统[1]。
中国传统的“五色”观不单单只是指黑、白、黄、青、赤五种单纯的色彩，同时也包括这五种单色相互调和所产生的颜色，“五色”观是一种既系统又复杂的色彩体系。儒家思想中的“天人合一”以及道家思想中的“道法自然”都阐明了中国古代人与自然的关系是和谐共存的关系。因此，中国古代的染料和颜料来源主要以天然矿物或植物汁液为主，以及少量动物血液。虽然颜色间会有调和，但基本是同类原料间的组合。总之，“五色”观是古人对自然色彩最为直接地感受和积累下的产物，并在社会生产中对自然进行模仿和再创作，最终产生出具有中国传统特色的色彩体系和范式。
1.2 中国传统色彩在《小满》中的应用
《小满》影片中的色彩设计考究了许多古画、民俗画等，但最终都离不开中国传统色彩。“五色”在短片中均有出现，但应用最多且占画幅比例最大的三种颜色就是赤、黄、黑。赤，即中国特有的朱砂红；
黄，即象征太阳、富贵的金色；
黑，即应用最为广泛的煤黑。这三大色的出现和搭配不光代表了中国人民自古以来最喜爱且常用的色彩，也凸显了短片喜庆的气氛。《小满》中的人物造型、性格塑造、场景环境以及剧情推进都含有中国传统色彩的应用。
色彩在《小满》中不仅是为了服务人物形象的塑造，有助于区分相似的人物之外，还具有展现角色性格的作用。设计师通过不同的色彩和搭配，塑造人物形象和性格，以此凸显片中人物的情感色彩。《小满》的开篇映入观众眼帘的就是四个小孩在河中嬉戏的场景。短片中孩童的发髻、衣着参考了古代传统绘画母题《百子图》（图1），鲜活地还原了中国古代八九岁幼童的形象。设计师有意用色彩将四个小孩的形象和性格区分开。从小孩肚兜的颜色可明显看出四者性格不一，穿着大红色肚兜，扎着两个发髻的就是主人公小满，也为后续小满自告奋勇去捡丢失的小球时遇见鲶鱼的情节埋下伏笔。小满衣着选用大红色，而不是朱砂红，是因为大红色一直是中国民间最喜爱的颜色，被赋予了富贵、吉祥之意。朱砂红色彩倾向上更偏向黄色，大红色则更偏向玫红色。所以小满自始至终都身着大红色的服饰不仅是为了与其他人物形象、周边场景区分，既突出人物活泼外向的性格，也预示着小满最终会战胜自身的恐惧，取得正向完满的结局。
色彩除了有塑造人物形象，凸显人物性格特点外，还具有表现、衬托场景环境的作用。《小满》中的环境色彩多选红、黑两色，并辅以金色点缀装饰。选择这三色不仅仅是上述所提到古代民众喜爱、常用的原因，还因为这三种传统色彩蕴含的文化内涵与影片表达的主题相一致。例如描绘小满家中环境的场景时，就选用这三种色彩的组合，参照中国传统工艺漆画的艺术风格，写实地呈现出古时富裕人家的境况，也突显出了小满家庭条件的优越。古时有钱有权的富贵人家就会将大门漆成朱红色，家中的器物用具也是匠人实木打制的，并且有一定的经济基础才能用上陶瓷制品，小满家中的建筑、家具的样式都充满了古色古香的传统意味。
色彩除了表现基本的场景环境外，在影片中还有着剧情推进的作用。影视作品一般都遵循着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叙事模式。合理的色彩使用既可以輔助剧情的开展，又可给观众带来一定的视觉冲击，调动观众的兴趣和好奇心。《小满》的叙事风格如同睡前故事般娓娓道来，整体没有明显的高潮转折，但在两次表现小满的梦境时，通过黑红两色的视觉冲击，使得剧情一步步推进，激起观众对剧情发展转向的好奇和联想。两次梦境同使用黑红两色表现，第一次小满梦见鲶鱼打翻自己所乘的大船是红底黑色的噩梦（图2），第二次小满梦见与大鲶鱼交好是黑底红色的美梦（图3）。黑红两色如同正负极一般，不单是为了产生视觉上强烈的审美冲击，预示着小满通过两次梦境对鲶鱼认识发生转变。
以目前的科技发展水平和动画制作技术来看，《小满》的色彩设计和表现方式都过于传统、简单，但是导演们还是用最朴素的方式呈现出中国动画创作人最初始的内核力量——中国人的匠心精神。所以《小满》的美术呈现不仅仅是一次中国动画风格的复古，也是一次对中国动画制作人匠心精神的呼唤。正如百年以前中国动画的创始人万氏兄弟中的一员所说：“要使中国动画事业具有无限的生命力，必须在自己民族传统土壤里生根。”《小满》看似只是对传统范式的挪用，但其简单的叙事中也饱含中国古典美学的浪漫色彩。
2 动画《小满》中的美学意蕴
早期中国动画产出一批融汇中国审美理念和古典哲思的优秀作品，如《牧童》《山水情》等。《小满》与前辈们的优秀作品相比略显中规中矩，但从《小满》的取名和表现的主题以及片中的思想隐喻结合来看，其蕴藏着中国独树一帜的古典美学和人文思想。
2.1 见于言外的意境之美
影片《小满》如其名，也围绕其名，以“小满”为意象，创作了一个“小满即满”，极富意境的故事。意象和意境自古以来都是我国古典美学的讨论范畴，历经千年的提炼与演化，形成众说纷纭的意境理论。魏晋南北朝刘勰所著的《文心雕龙·神思》中曾提到“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2] 说明了在艺术构思时审美情感要与物象融合在一起，才能构成“意象”。而后人王国维提到“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3] 可见意象与意境的关系密不可分，艺术不仅要再现或表现“象”，也要重视情感、思想的表达，将“意”藏于“象”中而生发出“境”，即作者要将自身的思想情感融于物象之中，并与周遭物象联动而产生情感意境。观者在观照物象时不能只单观物象，还要结合作者创作时的感情以及周围一同联想，最终才能领会作者的创作意图和审美情感。“小满”一词和主人公小满就是动画短片整体的“物象”，导演们在创作该片时将其的所思所想都融入此“象”当中。通过故事的开展和艺术化的表达，将“将满未满，小满者，物致于此小得盈满”即“小满即满”的主题思想蕴含其中。“小满”一词取自中国传统二十四节气，从农耕的习俗上其有两层含义：一指雨水的充盈程度，二指小麦的饱满程度。因此主人公之名为“小满”十分恰当，《小满》的故事正是发生在孩童初辨事物的阶段，也昭示着在成长的小孩通过挫败心智逐渐圆满的过程。在主人公小满完成对鲶鱼的认识，对恐惧的正视，对阴影的克服后，小满认识观改变了，心理上也变得成熟了。片中小满的两次梦境都在圆形中表现，喻示着恐惧如笼中猛兽，若稍有不慎就会溢出。正如谚语所云：“满招损，谦受益，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全片的视觉语言极少出现“满”的隐喻，但无不在表现“小满即满”的主题思想。将“小满即满”的主题大意与故事叙述融合为一，在故事的推进中逐渐显露出“满”的意境。
2.2 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
《小满》所表达的第二条思想主线是人与生物要共存的道理，揭示人类若产生占据生物生态环境的恶劣行径，则会破坏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生态平衡，侧面道出《小满》体现的中国传统哲学理念——天人合一的思想。《周易》云：“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4] 其意思是人类一切的行为活动要合乎自然规律，不能违背自然现象。《庄子· 齐物论》曾提过“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其指天地万物与我共生共存，万物与我无异。古代先哲们的思想体现了我国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根源于农耕文化的发展，又反作用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对民众的生产劳作具有指导意义。因此，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不仅影响了中国的文学、艺术，甚至深深影响着中国早期动画。《小满》中的鲶鱼就代表着自然中生物的神灵，随着人类的闯入和践踏，人与自然的关系将会失衡。《小满》在对人与自然生物关系的呈现上虽是一个悲剧结局，但也巧妙地映射出天人合一的哲学观念[5]。
3 结语
从《小满》的美术设计和思想意蕴上看，其看似是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再现与重温，但从中国动画发展史上看，其古为今用的做法，一是为了让人们不遗忘中国还有如此美轮美奂的色彩和古典美学；
二是希望人们所知，并基此树立起民族自信、文化自信；
三是为未来动画的创新突破打下一定的基础。在当下中国动画市场上，充斥着大量科技明艳的色彩和大制作、大镜头的创作手法为噱头的商品片，单纯质朴的中国动画初心被遗忘，中国动画市场缺少像《小满》这样富有东方传统韵味的匠心作品。《小满》不仅是吸收了前辈们留下的精神财富，也在技术上做出了一定的创新尝试，其来源于中华大地悠久的历史文明，凝结了民族深厚的传统美学，富含着中国温婉含蓄的哲学思想。希望未来中国动画能继续挖掘、传承自身民族深处的独特美学，再创中国动画新辉煌。
4 参考文献
[1] 刘平安. 中国传统“五色”观的色彩体系在动画中的应用研究[D].桂林：
广西师范大学，2015.
[2] 徐慎. 说文解字[M]. 北京：
中华书局，2013.
[3] 王国维. 人间词话[M]. 上海：
上海三联出版社，2013.
[4] 黄寿祺. 周易译注[M]. 北京：
中华书局，1983.
[5] 陈鼓应. 庄子今注今译[M]. 北京：
中华书局，1983.
